科技艺术：新专业如何面向未来

日前&＃xff0c;教育部网站上发布了《关于公布二○二一年度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备案和审批结果的通知》。在《列入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的新专业名单》中&＃xff0c;中央美术学院申报的“科技艺术”在列&＃xff0c;这个新专业引起很多读者和学生的关注&＃xff0c;为此我们采访了中央美院实验艺术学院院长邱志杰&＃xff0c;请他就新专业的设置和规划作出阐释。

记者&＃xff1a;2012年&＃xff0c;“艺术与科技”就列入了教育部的学科目录&＃xff0c;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已经申报过这个专业&＃xff0c;今年申报的专业是科技艺术&＃xff0c;这两个专业方向区别在哪里&＃xff0c;为什么需要重新专门申报一个新的专业&＃xff1f;

邱志杰&＃xff1a;设计专业下辖“艺术与科技”&＃xff0c;前身是商业展示设计。它对接机器人、可穿戴设备、数字影音等实用性技术&＃xff0c;服务于实用性目标&＃xff0c;讨论的是“智慧城市”“参数化设计”等课题。“科技艺术”属于美术学专业&＃xff0c;探讨“艺术与数学”“人工智能创造力”“灵感的脑科学机制”“太空艺术”等课题&＃xff0c;需要基础学科的支撑。比如基于数学、光学和认知心理学的“光效应艺术”&＃xff0c;运用了大量科学原理&＃xff0c;输出结果是一张画&＃xff0c;就完全属于美术学领域。再比如基于几何学和雕塑的“算法折纸”&＃xff0c;输出结果是一件雕塑&＃xff0c;也是完全属于美术学领域。

设计的工作对象是“物”&＃xff0c;通过设计环境、视觉内容、物品等来改造生活。“科技艺术”的目标是创造艺术品&＃xff0c;创造艺术体验&＃xff0c;它输出的是画面、图像与声音&＃xff0c;直接作用于人的精神。设计学科中的“艺术与科技”考虑的是如何运用技术改善生活质量。而美术学中的“科技艺术”强调对科技发展必须秉持批判性反思态度&＃xff0c;科技发展必须置于人文精神的框架中&＃xff0c;避免技术的失控。

科技艺术的“道”可以通向“器”。正如设计学中的“科技设计”&＃xff0c;由实用的目标出发&＃xff0c;“器”可以通向“道”。但是&＃xff0c;不能只有“器”没有“道”。事实上&＃xff0c;人们在思考这一问题的时候之所以一再陷入混乱&＃xff0c;是因为在“艺术-设计”之间漏掉了“工艺”&＃xff0c;在“科学”和“技术”之后漏掉了“工程”。这组关系应该是这样的&＃xff1a;科学、技术、工程对应艺术、工艺、设计&＃xff08;见图表&＃xff09;。

记者&＃xff1a;您提到&＃xff0c;“科技艺术”是一个“意思明晰、解释力强大而又什么都可以往里装的大词”&＃xff0c;可以细分为二级的“媒体艺术”“互动艺术”“数据艺术”“人工智能艺术”“智能制造”“生物艺术”“生态艺术”“新材料艺术”“太空艺术”等等。科技艺术这个专业是否会泛化&＃xff1f;如何解决教研的师资问题&＃xff1f;目前的本科以及更高层次的教育培养体系如何建立&＃xff1f;青年学生比较关心的一个基础问题是&＃xff0c;“科技艺术”专业毕业后可能的就业方向是什么&＃xff1f;

邱志杰&＃xff1a;我不是很清楚“泛化”何指&＃xff0c;是不是说“一切都是科技艺术”&＃xff0c;这显然不会发生。科技艺术提供给我们一种重新看艺术史的眼光。比如&＃xff0c;在我看来&＃xff0c;文艺复兴绘画是当时最先进的科学&＃xff1a;在光学、解剖学、透视学的成就基础上的创造&＃xff0c;可以视为那个时代的科技艺术。但今天的油画远离今天的科学&＃xff0c;不是科技一粟。六千年前的青铜器铸造、一千年前的青瓷&＃xff0c;都是当时科技最新成果的运用&＃xff0c;但今天的青铜铸造雕塑不是科技艺术&＃xff0c;今天的3D打印陶瓷是科技艺术。版画是科技艺术重要的源泉&＃xff0c;铜版画技术更是今天集成电路板的重要来源&＃xff0c;但今天的一般意义上的铜版画基本远离高新技术&＃xff0c;只能算科普艺术了。科技艺术还是要运用最新科技&＃xff0c;解决科技给人类带来的最新人类经验。

关于教研的师资问题。油画、书法和国画刚开始进入现代大学教育的时候&＃xff0c;师资从哪里来呢&＃xff1f;路径相似&＃xff1a;1.来自行业中的实践者&＃xff0c;请从事科技艺术策展和创作实践中的艺术家进入院校任教。我自己的任教经历就是如此。2.跨行业转型&＃xff0c;传统艺术家转而从事科技艺术的&＃xff0c;科研院所和企业的科技人员转型投身艺术教育&＃xff0c;或兼职跨界从事艺术教育的&＃xff0c;也可以通过跨界导师联合培养方式吸纳跨领域资源。3.自己培养。4.海外留学归国人员。

目前我们本科完整的课程培养方案和课程结构已经十分清晰。教材正在撰写中。一套在线课程已经完整拍摄剪辑&＃xff0c;正在审核。“科技艺术”方向硕士招了4年了。科技艺术方向的第二届博士刚考完初试。

未来的职业方向比较广泛&＃xff1a;科技艺术创作和教学&＃xff1b;科技类公共艺术&＃xff1b;从事设计&＃xff0c;进入更广阔的创意产业领域&＃xff1b;从事科幻、科普、教育工作。我担心的反倒是学生们没毕业就开始接活赚钱而耽误学习。传统绘画科系毕业办个考前班培训&＃xff0c;那是内卷&＃xff0c;在科技艺术专业中不可能发生。

记者&＃xff1a;面对当前我国文理分科、学生知识结构等现状&＃xff0c;目前在艺术院校开展科技方向的课程&＃xff0c;其挑战和难点是什么&＃xff1f;在艺术与物理、化学、生物、天文、医学等等之间&＃xff0c;如何跨过这道知识及应用的门槛&＃xff1f;

邱志杰&＃xff1a;跨越这道门槛本身就是科技艺术的使命。这个使命除了在艺术院校教授科技课程&＃xff0c;也包括在科技院校教授艺术课程。我们在本科招生考试中考逻辑题、考科技史知识点&＃xff0c;都在为此做准备。一方面确实要努力促成学生知识的全面化&＃xff0c;克服早期教育的缺陷&＃xff1b;另一方面&＃xff0c;分科的差异恰恰是跨界创新的前提。我们的研究生和上海科技大学学生们的联合学习小组非常活跃。

我们在北京可以说条件得天独厚&＃xff0c;和北大、清华、国科大、上科大、北航、中科院等科研机构有很多联合课程、交换课程、联合工作坊&＃xff0c;也在探讨联合培养模式。同时&＃xff0c;科技创新企业为我们的学科建设提供了重要动能。

目前最大的挑战和难点是两个&＃xff1a;一是博士生数量不够。每年两三个博士生&＃xff0c;只能优先为自己培养师资&＃xff0c;为国内其他高校培养师资还做不到。数量不够&＃xff0c;也有更大的概率导致生源单一。学生背景越多样&＃xff0c;学科跨越的背景越大&＃xff0c;颠覆性创新和原始性创新的机遇越大。二是没有空间建实验室&＃xff0c;对教研形成一定的瓶颈。

记者&＃xff1a;创新是科技与艺术的灵魂。如何让科技艺术的融合起到创造新观念、新模式、新方法、新情景、新形象的作用&＃xff0c;为设计和制造提供价值&＃xff0c;从而提升人们生活的品质&＃xff0c;完成人类更高远的梦想&＃xff1f;

邱志杰&＃xff1a;研发一门“创造力学”课程&＃xff0c;融合批判性思维和创造性思维。这门课程不但对艺术院校有意义&＃xff0c;对科技院校也会很有用。我正在做这个研发工作。把科学史、技术史、艺术史融合&＃xff0c;科技史对创新方法论最有启发。研究科研管理机制&＃xff0c;尤其是专利授予、版权管理的相关法律和规则。研究国际科研机构艺术家驻地模式等等。通过联合实验室和联合课题的方式进行课题研发&＃xff0c;并通过设置高水平、有影响的科技艺术节&＃xff0c;向社会输出价值观和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