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读的诸葛亮

诸葛亮为三国时期蜀国的丞相&＃xff0c;可称中国古代最受赞誉崇拜&＃xff0c;也最具传奇色彩的政治家、军事家&＃xff0c;《三国演义》还将他描绘成一个能神机妙算、未卜先知的智慧之神。他辅佐刘备建立蜀国&＃xff0c;其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的人生与品格&＃xff0c;是人们心目中最完美的辅弼大臣形象&＃xff0c;成为中国人理想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英雄人物。诸葛亮的形象已经深深扎根在民众的心中&＃xff0c;在中国政治思想史中的地位极为重要。

那么&＃xff0c;历史上真实的诸葛亮是否符合这一形象&＃xff1f;如果有相当差距的话&＃xff0c;人们为什么要刻意塑造这个完美偶像&＃xff1f;这个偶像在中国传统政法文化中又象征或意味着什么&＃xff1f;……千万不要小觑这些问题&＃xff0c;其中可隐藏着许多传统政治文化的秘密。

应该承认&＃xff0c;诸葛亮是一位颇有智谋与成就的历史人物&＃xff0c;二十七岁时的《隆中对》已见一斑&＃xff0c;此后在辅佐刘备建立蜀国的过程中&＃xff0c;也时有出彩的计谋或过人的胆略。然而从三国历史的大局来看&＃xff0c;蜀汉是一个战败之国&＃xff0c;许多战略上的失误与战术上的败笔&＃xff0c;也都与诸葛亮有关。如关羽大意失荆州&＃xff0c;不但是关羽的责任&＃xff0c;同时也是掌握总局的诸葛亮几乎不作为的结果。再有刘备死后&＃xff0c;诸葛亮对蜀国的经营也存在许多问题&＃xff0c;如人才的储备、国力的提升等方面&＃xff0c;都捉襟见肘、自以为是。尤其是缺乏群策群力的谋略&＃xff0c;往往一意孤行&＃xff0c;对大将魏延抱有成见&＃xff0c;使刘禅成为扶不起的阿斗&＃xff0c;乃至蜀国很快灭亡。然而从《三国志》到《三国演义》&＃xff0c;有太多的人在为诸葛亮的形象工程涂脂抹粉&＃xff0c;推崇备至&＃xff0c;乃至将其塑造得近乎完美&＃xff0c;从神化发展到妖化&＃xff0c;杜撰出借东风、空城计之类的传奇故事&＃xff0c;而使历史越来越离谱。

问题在中国文化塑造出这样一个官员高大形象&＃xff0c;其原因与目的何在&＃xff1f;诸葛亮之所以能登上神坛&＃xff0c;首先要归功于本人对主子忠贞的品质&＃xff0c;在完全可以取而代之状况下&＃xff0c;依然能“鞠躬尽瘁&＃xff0c;死而后已”。刘备永安宫托孤时曾明确表示&＃xff1a;“君才十倍曹丕&＃xff0c;必能安国&＃xff0c;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xff0c;辅之&＃xff1b;如其不才&＃xff0c;君可自取。”这类诏书在中国历史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xff0c;它使诸葛亮可以名正言顺地取刘禅帝位而代之&＃xff0c;同时刘备死后&＃xff0c;诸葛亮集军、政、财、文大权于一身达九年之久&＃xff0c;然而他却从来不存此“邪念”而依然忠心耿耿。与同时代人曹丕、司马炎诸人握有军政大权后最终篡位相比&＃xff0c;似有天壤之别。曹操、司马懿、司马昭等人虽没有篡位&＃xff0c;但逼宫、杀弑及宫廷政变的一系列行为&＃xff0c;也使诸葛亮颇为忠贞的一生品行之魅力更相得益彰。加上其贤相、廉吏两者兼有的身份&＃xff0c;其官奴人格完全符合最高统治者与制度文化的需要&＃xff0c;是使统治保持稳定的支撑点&＃xff0c;是缓和社会各种矛盾的润滑剂。

总之&＃xff0c;中国古代这样的官员十分罕见而难能可贵。在忠贞标准上&＃xff0c;诸葛亮的家人与子孙亦无瑕疵。其子诸葛瞻虽不具将帅才华&＃xff0c;没能利用有利地势抵御魏军的进攻&＃xff0c;致使魏军邓艾部长驱直入。但他继承了其父的“忠贞”衣钵&＃xff0c;拒绝了邓艾表封“琅琊王”等高官厚禄的引诱&＃xff0c;斩了来使以示决绝&＃xff0c;并为蜀国战死于绵竹&＃xff0c;壮烈成仁而不辱先父名节。其孙诸葛尚也同样“乃驰赴魏军而死”&＃xff0c;又为祖父“忠贞”名节锦上添花。有如是不贰忠臣及后代&＃xff0c;后世统治者与文化人当然要大加推崇。诸葛亮遂成为统治阶级与传统文化标榜推崇的一面旗帜。

但认真考察一下诸葛亮统治下的蜀国&＃xff0c;许多方面都存在严重问题&＃xff1a;一是庞大的国家机器与民众的沉重负担&＃xff0c;只有九十多万人口的蜀国&＃xff0c;官吏竟达四万多&＃xff0c;军队更在十五万以上&＃xff0c;平均二十七人养一个官&＃xff0c;并负担近五个士兵。民众不但供养着这庞大的国家机器&＃xff0c;而且青壮年主要在前线军队&＃xff0c;后方生产第一线的&＃xff0c;已大多为妇孺老幼。庞大的国家机器成为悬在民众头上的利剑。二是对民众的严密控制&＃xff0c;用严刑峻法统治。据《蜀记》引郭冲五事&＃xff0c;诸葛亮认为&＃xff0c;刘璋治蜀时&＃xff0c;刑法太轻&＃xff0c;导致蜀人忘了君臣之道&＃xff0c;所以他要“威之以法&＃xff0c;法行则知恩&＃xff1b;限之以爵&＃xff0c;爵加则知荣&＃xff1b;荣恩并济&＃xff0c;上下有节。”其目的在维护君臣之道&＃xff0c;维护统治的稳定。《三国志·诸葛亮传第五》所谓“刑政虽峻而无怨者&＃xff0c;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虽说其德刑兼用而民无怨&＃xff0c;然终掩盖不了严刑峻法的事实。总之&＃xff0c;诸葛亮时代&＃xff0c;西蜀是典型的战时经济体制&＃xff0c;它的特点是一切服务于前线&＃xff0c;一切都为了战争&＃xff0c;民众的疾苦生死基本无暇顾及。有关记载只字不提民众遭受的战争苦难&＃xff0c;只字不提蜀国人口急骤下降的事实。

诸葛亮的计谋一生&＃xff0c;最为人们津津乐道&＃xff0c;认为他足智多谋&＃xff0c;天下无双。然而很少有人去思考一下&＃xff0c;其计谋的用意与目的何在&＃xff1f;因为诸葛亮的锦囊妙计&＃xff0c;人间往往会多洒下一掬掬悲惨眼泪&＃xff0c;国家常常又多了一片片的焦土&＃xff0c;除了用人民的血肉给军阀们整合其势力范围&＃xff0c;其锦囊妙计又有多少价值&＃xff1f;为什么人们要崇拜整天用谋略去算计别人&＃xff0c;去互相残杀&＃xff0c;去争权夺地&＃xff0c;去火烧&＃xff0c;去水淹……连他自己都说&＃xff1a;“吾虽有功于社稷&＃xff0c;必损寿矣&＃xff01;”诸葛亮为什么会有这样担心呢&＃xff1f;问题就在于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深重灾难&＃xff0c;伏尸千万&＃xff0c;血流成河&＃xff0c;同时对环境、文化的破坏&＃xff0c;这些诸葛亮心中都是有点清楚的&＃xff0c;后人倒似乎一无感觉。当然&＃xff0c;有人会说这是时代使然&＃xff0c;不必苛责个人。问题是后人为什么还要如此崇拜这些战争杀人的计谋&＃xff1f;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xff0c;身受其害&＃xff0c;甚至被当作炮灰的平民百姓&＃xff0c;却自觉自愿地在赞美、崇敬这些以计谋取胜的战神&＃xff0c;这是一个民族的病态&＃xff0c;还是一种文化的堕落&＃xff1f;

注&＃xff1a;本文摘自《中国历史的教训》&＃xff0c;作者杨师群&＃xff0c;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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