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云 | 作者
云眠笔记第001篇
7月14日,文旅部宣布放开因疫情而停摆172天的国内跨省游。尽管出入境游依然冰封,但旅游业内欢天喜地,对市场的未来复苏有了乐观预期。隔天,美团突然宣布“重启团购模式,锁定高星酒店”——此举被多家媒体解读为美团重拾经典的团购打法,奇袭携程的高星酒店业务腹地。
这其实是个有趣的命题。从体量上看,进入2020年7月的美团已经坐拥万亿港元的市值,相当于携程市值的7、8倍;在业务线上,美团已经成为以外卖为主,到店/酒旅、新业务为辅的本地生活服务巨头,直接与携程产生交集的业务可能只有不到10%;从历史角度,美团早在2013年前后便凭借团购模式进军酒店在线销售,和携程交手了八年左右。
在漫长的“八年抗战”中,美团已经把自己从一个千团大战的幸存者,打成了中国互联网上市公司市值第三名的巨兽——而其酒店业务却越来越小:财务数据显示,2015年美团的到店/酒旅业务占总营收的94%,而到了2019年这个数字仅剩22.8%。这或许说明了一个事实:美团的发展壮大,正是因为在战略上放弃了死磕酒店业务,转而寻找更广阔的市场。
而今美团兜兜转转一圈,再次回归原点、针对携程高举高打,是出于什么原因?为什么八年时间里美团甚至都跨越了万亿市值的关隘,却始终迈不过携程这个老对手?对美团来说,高星酒店业务到底难在哪里?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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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团渴望高星酒店
想理解美团对高星酒店的渴望,需要从其当下的处境着手。根据美团2020年一季度的财报数据显示,到店/酒旅是三大业务中唯一盈利的板块、实现了6.8亿元的经营利润,而外卖和新业务(共享单车等)都产生了相当的亏损。美团有这样的财务表现并不意外,这体现了新冠肺炎疫情对本地生活服务市场的巨大冲击。
但疫情确实意外打断了美团持续盈利的进程。从2019年第二季度开始,美团首次扭亏为盈、实现当季度9亿元的净利润,一举扭转资本市场对其“缺乏盈利基因”的刻板印象,股价也由此持续上涨;2019全年美团经调整净利润为47亿元,也首次实现了年度盈利。但今年一季度美团再次亏损16亿元、经调整净亏损2亿元,又回到了一年前的亏损状态。新媒体“燃财经”对此的评价是“美团一夜回到解放前”。
虽然资本市场给出了背离财务业绩的反应——美团股价依然在一路狂飙,但这家公司也再次回到需要证明盈利能力的轨道上。
此前,分析师基本达成共识,美团的业务结构属于“高频业务引流,低频业务赚钱”:为美团带来一半以上营业收入的高频次外卖业务,在毛利润的贡献上只占据三分之一;而毛利率接近90%的到店/酒旅,才是美团真正的摇钱树——比如,2019年第三季度和第四季度,到店/酒旅业务分别贡献了当期毛利润总额的57%、58%。所以,作为现金流担当的到店/酒旅,当下必须要为美团带来更多的利润,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不是个轻松的任务,尤其对于美团酒旅来说。将到店/酒旅剖开来看,该业务线的营收分为佣金和线上营销两部分——其中,酒旅业务赚的是佣金,到店业务则既赚佣金又赚广告费(线上营销)。但如果单独看酒旅业务,其盈利能力或许并不乐观——只是一直以来美团坚持将酒旅与到店的业绩做整体披露,酒旅的盈利短板或许被隐藏了。
但这依然是有迹可循的事实。虎嗅研究总监李彤(Eastland)撰文表示,美团在招股文件中曾单独披露了一些酒店预订数据,归纳起来有三个关键点:
第一,2017年美团酒店预订间夜数超过携程,但收入不到携程的三分之一;
第二,2017年美团酒店预订间夜房价178元,美团间夜收入13.2元,远低于携程;
第三,到店业务毛利润贡献率远高于酒旅:2017年到店业务毛利润72.2亿,约为酒店预订业务的四倍。
制约美团酒旅盈利的关键,在于其主要覆盖的是低星酒店商家,在低客单价的基础上赚取的佣金太微薄。
如此来看,要在此危难关头为美团“冲锋赚钱”的酒旅,突然力推“高星酒店团购”就不意外了:不深入高星酒店这个利润重地——也就是携程的传统势力范围,酒旅也许难以为疫情冲击下的美团分忧。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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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高星酒店没带来高收入
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是,酒旅作为美团存在了八年多的业务板块,为什么始终没有拿下高星酒店业务、获取高额利润?我们可以从美团在高星酒店的“一路苦旅”中得窥门径。客观来看,此次美团推出“超级团购”也不完全是临时抱佛脚,其在高星酒店板块已经耕耘近五年的时间。
公开资料显示,2016年美团开始组建高星酒店团队;2017年,美团宣布高星酒店覆盖已经达到15000家、覆盖率达92%,但还没有提到高星酒店具体的业绩贡献;2018年第四季度,美团表示高星酒店对整体间夜量的贡献超过10%;2019年第四季度,美团将这个数字更新为13%。
这些数据可以概括为:美团高星酒店先是花了三年时间,让间夜量在财报中变得“值得一提”;此后又花了四个季度,把自身在美团酒店间夜量中的整体占比,往前推进了3个百分点——这个速度不算慢,比美团酒店整体的间夜量增速要快。
但这种变化最终产生了什么影响?先来看一组数据。从2017到2019年,美团的到店/酒旅的营收结构在这段时间发生了质变:2019年,到店/酒旅业务营收222.8亿,其中佣金收入116.8亿,占比52.4%;广告收入105.2亿,占比47.2%——而在2017年,其佣金收入占比还高达65.8%。
很显然,美团在此板块中的广告收入(纯粹的到店业务)增速更快,而酒旅的营收比例正在下滑;考虑到“佣金收入”里还有一部分是到店业务贡献的,那么酒旅的营收份额比看起来的数字还要更低。这是个有趣的现象,因为外卖业务带来的巨大流量,其实把整个到店/酒旅业务哺育的很好,到店业务代表的广告收入大增就是例证;但在同样的流量加持下,酒旅的收入表现弱于到店、呈现出节节退却的态势。
再来看一组外部数据。据Analysys易观的报告显示,从“在线旅游预订厂商酒店领域交易额指数”这个指标来看,2019年携程的交易额指数是美团的2.5倍——但至少在2018年,美团就已经向外界透露“间夜量超过了携程”的信息。很显然,低星酒店贡献的收入依然是美团酒旅的支柱,其营收结构并没有因为高星酒店的突进而产生质变。
一个疑问由此而来:不断增长的美团高星酒店的间夜量,为什么没能成为拉动酒旅营收的新引擎——这让人很好奇,美团对高星酒店的定位是不是有问题,比如ADR(平均房价)为200-300的客房是否也被归入高星酒店范畴了?无论怎样,美团在高星酒店板块的成果还是不尽人意,它没有让酒旅在转化外卖流量上更有效率,也没有让酒旅将间夜量优势落实为收入优势。
另外,一个反直觉的现象是,携程在低星酒店的进展其实并不慢。目前,很多观察者认为互联网公司“农村包围城市”、从下沉市场向一二线城市的进攻充满了想象力,因为拼多多对阿里、京东的反攻,以及美团追逐携程的故事似乎都在印证这一点;而对于占领了高客单价市场的“被追逐者”,常常被认为在下沉市场“水土不服”。
在美团酒店的追赶中,携程也开始在低星酒店发力,并在财务中披露低星酒店的间夜量增速。将其与美团酒店的间夜量(低星酒店占87%)对比可见,携程低星酒店的增长速度其实已经超过了对手。
与此相对应的,是携程酒店的营收业绩,几乎完全没体现出低星酒店间夜量高增长的拉动作用——这也再次印证了,低星酒店对营收的贡献是微乎其微的。或许对于携程来讲,低星酒店只是一个与美团的“对峙”型业务,但美团面对低星业务“遭遇追赶”、高星业务进展缓慢,究竟该如何破局?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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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团购可以让美团翻身吗?
众多观察者将美团酒店的“超级团购”看作是其在高星酒店的翻身之战,那么事实究竟怎样呢?
看下它的表现:截至7月21日下午,在“超级团购”页面中,折后价格在500元以上的酒店全部为雅高酒店集团旗下品牌(索菲特、诺富特、费尔蒙),其余两家折扣力度较大的酒店品牌分别金陵酒店和纽宾凯酒店。从折扣有效期来看,雅高旗下的高星酒店折扣有效期全部集中在8月31日前,有效期最晚截至今年12月31日前。
其次,“超级团购”在玩法上是怎样的?据美团面向酒店集团的招商资料显示,“超级团购”上线测试初期主要面向国际及国内中高端酒店集团进行招商;而其关键在于,酒店商家给出的“超级团购”折扣价需低于原价6折。目前来看,美团的“超级团购”还是主打“高质低价”的酒店产品。
事实上,疫情冲击可能给了美团一个非常难得的“弯道超车”机会。之前,携程的对手之所以很难突进高星酒店的阵地,主要是因为携程在供应链的话语权很强。
经过多年合作,高星酒店已经确认携程用户(偏高消费人群)是有效的流量来源,以此形成了相对稳定的房间价格与库存方面的合作——而后来者如果想撬开高星酒店的大门,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高星酒店投放到线上渠道的酒店客房数量、优惠程度是有上限的(酒店客房总量有上限,不像衣服食品可以轻松加大供给),携程掌握了优势的价格和库存量,那么对手能拿到的产品就必然落于下风;二是价格敏感型用户居多的流量平台,无法给高星酒店带来稳定的用户量;以补贴强行拉来的用户,高星酒店也无法转化成自己的会员。
其结果就是类似美团这样的平台,在高星酒店的定位中可能成为一个非主流的渠道,只起到品牌展示和平滑入住率的作用。
疫情给美团提供的新机会在于,高星酒店因为流量饥渴,对于在线渠道的房价和库存管理已经全面放开,这就相当于在携程的供应链壁垒中破开一个大洞。“超级团购”的出现,似乎正是奔着这个纰漏而来——但问题在于,美团这次动手太慢。
一是7月14日国家宣布放开“跨省游”限制,再加上暑期旺季催热,酒店对未来的经营预期也许已经180度大转弯,还会有足够多的低价优质产品放给渠道商吗?二是携程在今年3月就开始推主打高星酒店预售的“Boss直播”,几个月下来几乎覆盖所有热门目的地,很多有意愿“囤积”高星酒店的用户已经下单——截至7月21日,“Boss直播”累计交易额超过8亿元,高星酒店品牌和产品的丰富度也明显高于美团“超级团购”。
换句话说,“超级团购”在B端或许已经找不到那个破绽,在C端面对的又是对手饱和轰炸过的战场,想弯道超车已经很难,大概率是只能老老实实回到正面对垒的战场——如果美团酒旅也是今年3月即发力高星酒店预售,也许结果就完全不同。关于这一推测,可以通过后续观察美团“超级团购”的上线酒店品牌、产品数量和销量来验证。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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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概括之,美团能否破掉携程在高星酒店供应链中的控制力,才是两者对决的关键。而从“超级团购”的打法和时机来看,它还不具备这种功效。
从更宏观的视野来看,美团更深层次的问题也在“超级团购”事件中暴露:缺乏有护城河的核心业务——类似腾讯的游戏、亚马逊的云服务,以及携程的高星酒店。目前经过精细化的运营与无边界的打法,美团已经成长为市值万亿的互联网公司巨头,它的成功自不必赘言,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在美团的地盘上,始终有它难以甩掉、或是难以逾越的对手在盘踞。
一个经典的例子,是阿里系“饿了么”在外卖市场上的跟随。虽然美团外卖始终占据着优势的市场地位,但饿了么就是能占住一定的份额,并且时时给美团外卖造成压力。比如今年4月,美团与广东省餐饮服务行业协会爆发的“涨佣金”冲突中,就有饿了么宣布“整体佣金率将保持比其他平台低3-5%”的侧翼战的影子——这种甩不掉的对手,会让美团外卖永远要慎重考虑提升佣金率的计划,其盈利能力事实上就被牵制了。这样的现象也发生在酒店业务的竞争中,很难想象在携程紧紧跟随的时刻,美团敢于在低星酒店业务中去想“多赚点”。
那么美团新的可能在于哪里呢?近期有市场传言,美团将收购滴滴。尽管该事件已经遭到滴滴官方的疑似辟谣,但还是被外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据36氪报道,美团原LBS平台下属充电宝业务部、两轮事业部、公交业务部、地图服务部被调整至美团平台,最终LBS平台下只剩打车业务——这不排除是美团收购滴滴的前奏。
无论怎样,万亿美团依然在创造越来越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