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了吵架，想一些不该想的问题。

上星期五，跟人吵架了。

必须承认，吵架过程中，我的语言不像是自己应该秉承的语言。鄙视辩论法的我，竟然也使用太不正义的辩论法跟别人交流了，很糟糕。从大学BBS带出整个黑暗时代的辩论法，和逢贴必回的恶习，至今还存在着，就像是附体的恶魔，逃避不了，躲避不开。

引发争议的其实很简单。一位手机游戏企业的主管写了一篇文章，给新入行的，行文文字激烈，列举了数条新人面试时让他不爽的事情。本来，咬文嚼字，这篇文章是大抵是没错的。而且，按道理说，不在一个行业的我，应该不会对这篇文章产生过激的态度。然而，最后却吵到不可收拾。只能说，或许，唯一的错就错在，这篇文章发在了一个特殊的国度，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的一个特殊的行业。一切教科书式的沙盘推演都平白无力，问题从一开始就变了味道。

新入行的人，或许，有种种问题，但也有种种无奈。因而，偏颇的重视，就远离了事务本身。关于新人，不想说太多，每个人都是从新人过来的，只有亲自走过，才能体会得到种种无奈。新人面试时，面试官或许不爽的有之，然而，被企业和老板郁闷的技术员们，他们的声音，却在地狱焦灼的火焰中，慢慢消沉……消沉下去……。所以，关于新人，没有资格提什么要求，因为他们是新人，是新人，意味着没有经验，任何错误——只要不违法犯罪——都是可以理解和宽容的。尤其是，类如对公司忠诚、为公司付出全力等等，更不必要去要求了——一个老人尚且都做不到，新人又何必多此一举？！愚昧的忠诚是对国家和行业的犯罪，愚昧的出力只不过是加速犯罪的过程而已。如果一定要在行业和公司中选择一个，那么，行业利益自然是最大的——一个变态的行业是不可能诞生出合理的企业的，这其实就是中国游戏行业的现状。

按照《圣经》和《失乐园》，创世纪以来，最伟大的事情，莫过于两件：Satan反抗暴政而被赶入地狱，以及它诱惑人类失去了神格。中国游戏，大抵也经过了两次洗礼。最黑暗的年月，在盗版和政府的双重压力下，中国单机游戏的不断黯淡，那已经是史前时代的事情了。而然而，自《传奇》以降，另一个巨大的危险，也潜藏在那诱人的智慧果里，引诱着所有人，永堕那无尽的黑暗。

人人都认为，吃了那个果子，人就会享尽极乐，然而，智慧却让人在黑暗和罪恶中难以自拔。中国游戏开发企业的原罪，说的人太多，我已经麻木，而一种无可理解，甚至于不可理喻的现状，却让每一个哪怕失去了全部灵魂的躯壳，也都会愤怒和暴动的事情。

人稍有些钱，便要做什么WOWLike，这种事情早已经是屡见不鲜。有钱不是错，有钱花钱也不是错，错的是花钱买教训，而且一次两次，乐此不疲，就好像人生唯一的乐趣就是被不断虐待一样。还一定要给自己个口号叫做：“为了中国游戏的未来”。怎么听怎么像某些无知的家长大喊：“为了孩子的未来”一样……真正为了孩子未来的家长是不会呼喊这些口号的，因为他们知道未来不是靠镇压得到的。打着合理合法的旗号，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还乐此不疲，颇以为自己享有了至高无上的道德满足感——其实没什么道德可言，纸老虎罢了。

公司不愿意多投入（实际上是在缩减正常的投入），一个本来需要数千万甚至数亿元的工程，一定要在数百万甚至数十万的范围内做，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在少付工资的情况下要求工人进行超乎工资的工作。当这种做法已经形成了整个行业的共识，全行业都在犯罪的时候，道德和法的尊严已经毫无疑义地被践踏和蹂躏了。知道再多的黑幕，也不能随便乱说，因为你非常清楚你下一个要待的企业仍然是一个犯罪企业。在这个情况下，一个变态的市场已经形成，在这个市场里，你能期待会出现一个合理的企业吗？你说，大公司好，那只不过是你无知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公司对新人的蹂躏往往是让一个不知黑幕的人难以想象的。而它们又往往作为一种潜规则，受害者由于害怕全行业对其的迫害，不得不接受，甚至当着法律的面大喊“我爱死不给钱的加班了”。而公司，明明是加害者，却凭着公司能掌握的财力和资源——同时加上全行业的“同仇敌忾”——非但毁尸灭迹，还要全行业继续迫害那些敢于说实话的人，让他们身败名裂，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不幸的根源不是迫害，而是迫害所带来的恐怖后果——再好的程序员也在这种看不到尽头的迫害中，丧尽士气。漫无目的的加班，已经完全荡尽榨干了程序员的最后一丝热忱，多少前辈和老人正在离开这个行业。而剩下来的，苟延残喘的，不过只是还没找到下家的高级一点的程序员——他们相对来说比较宽松，因为他们是各个公司互相抢夺的关键资源。而同时，他们的工资又远远高于同行的工资。这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与被榨干者一样，对这个行业只有更深的伤害。还不如那些看破红尘，暂且从事相关行业的明眼人——在逃避迫害的同时，他们起码不害人。

最后，那些真正勇于承担这种无情加班的，只剩下那些“新人”。原因很简单——为了理想，他们可以忍受每月1000块钱的工资，同时，考虑到自己的未来，他们还乐于接受欺骗，进行这种所谓的“锻炼”。问题是，他们在各种各样只看到表面的传闻中，近乎疯狂地认为这个行业里，他们是有前途的。如果有一天，神子降临了，告诉了所有人，真实是怎么回事，他们知道自己所受的一切宣传都是假的的时候，还会有人来这个让人悲伤的行业吗？当一个公司的主管，觉得在北京，给一个新人1000元钱的工资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们的时候，再蠢的人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或许，站在主管的立场，一切都很正常，但这种小资本家的心态，恰恰反映了这个行业步入歧途的现状。主管真的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看不是，他比谁都明白。然而，他要故意装作不理解，是因为这是他们那个阶级永远不愿去理解的东西。而我们之所以愿意去理解，也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们这个阶级天天都面对的。一个是为了自己的公司，必须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和面子。一个是为了行业的发展，必须说清楚影响和阻碍它发展的症结。阶级与阶级，肃穆而疯狂，毫无正义可言的，却也毫无意义可言的斗争，只不过是这个疯狂的行业一个缩影。疯狂已经来了，毁灭还会远吗？

站在这风雨交加的时刻，不幸的世界，我不愿与任何人为敌，毕竟诺大的国家，据我所知，还是有光明所在的。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人对我们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出去说一声自己是作游戏的不是被郁闷就是要挨揍。一个行业的总体素质，总是由最糟糕的那些企业决定。如果继续容忍这个行业乌烟瘴气下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大家一起完蛋，继续被国人唾骂，永世而不得翻身……

如果让我选择，我宁可成为那个被少数“小资本家”唾骂的人，也不愿意成为那个被国人唾骂的人，各位小资本家们，你们作何选择呢？

沉睡而去，继续做该做的事情去了，国虽已不幸若此，人总还是要有追求的，为了理想，当然要敢于忍受不公平和不平等——

毕竟，若一切都已大同，那还要我们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