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费上涨一毛钱，能不能治快递行业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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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xff5c;连线Insight

文&＃xff5c;钟微

编辑&＃xff5c;子夜

快递员手里一直不见涨的工资&＃xff0c;或许就要有变化了。 

截至8月29日&＃xff0c;中通、圆通、申通、百世、韵达、极兔等6家快递公司宣布&＃xff0c;9月1日起&＃xff0c;将末端派送费每票上涨0.1元。 

派费上涨0.1元&＃xff0c;看起来仅仅是一个小数字&＃xff0c;但对于每天要送上200百件左右包裹的快递员而言&＃xff0c;月收入有望提升数百元。 

此后&＃xff0c;各个快递公司发布了更详细的通知。申通表示&＃xff0c;将不打折扣地惠及快递员&＃xff1b;中通快递的通知也提到&＃xff0c;上涨的派费将直发到派件业务员掌中通APP&＃xff0c;同时全国所有网点现有支付业务员的派费标准不得下降。 

圆通速递指出&＃xff0c;各加盟网点不得随意截留&＃xff1b;极兔快递则表示&＃xff0c;所有的派费都由加盟商网点结算和发放&＃xff0c;但总部将成立稽查小组和提供收派员内部投诉的通道。 

快递巨头们调整派费来得并不突然&＃xff0c;压力来自监管。2021年7月初&＃xff0c;国家邮政局等七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做好快递员群体合法权益保障工作的意见》&＃xff0c;围绕劳动合同、就业薪酬、社会保障、职业伤害、技能培训几大范畴&＃xff0c;初步明确了如何做好快递员权益保障工作。

▲图源中通快递官方微博 

人们对快递员的印象还停留在月入过万的阶段&＃xff0c;但随着近两年快递巨头大打价格战&＃xff0c;再加上极兔等新玩家的加入&＃xff0c;行业竞争激烈&＃xff0c;它们不惜无底线地降价&＃xff0c;祸及快递员的生存保障。 

快递员张帆提到&＃xff0c;他每日工作十几个小时&＃xff0c;节假日无休&＃xff0c;但每月只能赚到4000元。除此之外&＃xff0c;在他从事快递工作的第五年&＃xff0c;公司依然未给其缴纳五险一金&＃xff0c;社保都是自己缴纳。 

对于派费上涨0.1元的消息&＃xff0c;连线Insight采访的多位快递员都表示还未收到通知&＃xff0c;派费也尚无上涨迹象。 

快递员张帆提到&＃xff0c;他起早贪黑&＃xff0c;基本不看新闻&＃xff0c;这个消息还是网点告诉他才知道。在他看来&＃xff0c;快递员大多一天也要送上200件&＃xff0c; 0.1元的派费只是一个小数字&＃xff0c;但放到一年来看也是一笔惊人的收入。 

但他不抱希望地说&＃xff0c;“上面领导大喊一声要涨价&＃xff0c;最终这个钱能不能发到手里&＃xff0c;还是要看执行”。 

在经历了十多年的竞争后&＃xff0c;快递行业早已告别高速增长&＃xff0c;从增量市场转为存量市场&＃xff0c;各家快递公司之间的竞争更加激烈&＃xff0c;突破底线的价格战屡屡发生。 

恶性价格战&＃xff0c;不仅导致快递员收入降低&＃xff0c;压缩了末端网点利润&＃xff0c;影响了消费者的体验&＃xff0c;也让快递巨头们利润下滑&＃xff0c;甚至陷入亏损。

派费涨价0.1元&＃xff0c;能改变这种现状吗&＃xff1f; 

01

“快递这行&＃xff0c;没多少人干得了”  

快递员收入过万&＃xff0c;仅仅是少数&＃xff0c;只要肯努力便能实现高收入的“多劳多得”的故事&＃xff0c;也并不符合现实&＃xff0c;在快递员张帆眼中&＃xff0c;这份工作收入低&＃xff0c;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xff0c;没多少人干得了。 

连线Insight询问多位不同公司的快递员得知&＃xff0c;快递员收入普遍在4000-6000元左右。另据中国邮政快递报发布的《2020年全国快递员基层从业现状及从业满意度调查报告》统计&＃xff0c;超五成快递员月收入不超过5000元&＃xff0c;月收入超过1万元的仅占1.3%。 

除顺丰以外&＃xff0c;大多快递公司的快递员没有固定工资&＃xff0c;他们的薪资结构大多为“派费&＃43;业务提成”。 

过去两年&＃xff0c;不少快递员明显感觉到手工资变少了&＃xff0c;一位快递员提到&＃xff0c;许多区域每票降至0.5元以下&＃xff0c;就他所知&＃xff0c;许多派费较高的区域这两年派费也在不断下滑。 

这一现象可能与快递公司打起的价格战息息相关。为了争抢市场份额&＃xff0c;快递公司压低单票价格&＃xff0c;导致派件费下调&＃xff0c;快递员的收入自然受到影响。

在派费固定的情况下&＃xff0c;快递员通过揽件、派件&＃xff0c;按照15%、10%获得提成。 

可见加大揽件、派件量是其提高收入的直接方式&＃xff0c;但事实却是&＃xff0c;快递员的收入大多已经固定&＃xff0c;并没有太大的提升空间。 

张帆在湖北武汉从事快递工作已有5年&＃xff0c;一般早上8点开始赶到网点&＃xff0c;晚上8、9点站点关门了才回家&＃xff0c;每天工作时长基本超过12个小时&＃xff0c;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都要工作。

▲申通快递员早上7点便已到岗&＃xff0c;图源申通快递官方微博 

按照每日约200件包裹计算&＃xff0c;一年快递员将送出近7万件。 

他提到&＃xff0c;因为按照计件制&＃xff0c;节假日他都不休息&＃xff0c;“太累了&＃xff0c;我年纪越来越大&＃xff0c;体力跟不上&＃xff0c;现在网点的很多年轻人也干不了这活&＃xff0c;流动性特别大。” 

快递员的工作量已经十分饱和&＃xff0c;张帆也提到&＃xff0c;每个区域的单量基本是固定的&＃xff0c;有多有少&＃xff0c;但是波动不大。单量不涨&＃xff0c;他们想要多劳多得也很难。 

与此同时&＃xff0c;快递公司也会对快递员进行绩效考核&＃xff0c;扣除快递员在派件过程中因仲裁、投诉、内网处罚、违规操作而产生的罚款&＃xff0c;以及快递员的保险、车险、住宿、电车使用、手机话费等费用。 

对快递员而言&＃xff0c;罚款几乎每天都会发生&＃xff0c;快件的损坏是一大原因&＃xff0c;快递员陈祥提到&＃xff0c;很多快件送到他们手里时便已经损坏&＃xff0c;但是他们却需要为此担责。 

作为顺丰快递员&＃xff0c;他经常面临来自顾客的质疑&＃xff0c;“现在顺丰也不能送上门了吗&＃xff1f;”尽管他尽力解释&＃xff0c;但许多时候还是免不了被投诉。他认为&＃xff0c;快递员比不上网约车司机、外卖员&＃xff0c;如果将问题反馈给客服&＃xff0c;大多得不到满意的答复。 

各种罚款项目与杂费支出&＃xff0c;导致快递员的收入难以满足生活需求。 

由此&＃xff0c;对于涨0.1元派费&＃xff0c;一些快递员并不以为然&＃xff0c;涨了派费&＃xff0c;每个月多了几百元的收入&＃xff0c;但也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被扣除了&＃xff0c;收入的压力依然没有减轻。 

除了基本的薪资问题&＃xff0c;缺乏劳动保障也一直是快递员面临的主要问题。2021年5月&＃xff0c;中通快递员李方的死讯引发了舆论对快递公司的声讨。 

在这一事件中&＃xff0c;中通快递公司并没有给李方缴纳社保&＃xff0c;甚至也没有劳动合同&＃xff0c;其以“灵活就业人员”的身份自行参保&＃xff0c;归当地加盟商管辖&＃xff0c;在意外死亡后&＃xff0c;自行购买的保险&＃xff0c;并不能进行理赔。

围绕劳动合同、就业薪酬、社会保障、职业伤害等&＃xff0c;快递员作为劳动者的基本权益&＃xff0c;一直被企业所忽视&＃xff0c;而今在监管的责令下&＃xff0c;这一现状开始得以改善。

02

网点承压、消费者抱怨

  快递业无人满意

除了快递员怨声载道&＃xff0c;网点负责人、消费者也一直积攒着不满。看似繁荣的快递行业&＃xff0c;每一个环节都暴露着问题。 

杨蕾在2021年年初开了一家菜鸟驿站的网点&＃xff0c;但正式运营后&＃xff0c;她发现所在区域的派件费为0.4元或0.5元&＃xff0c;这和她此前得知的0.6毛以上的价格有一定差距。 

经营快递网点的收入也让她十分失望&＃xff0c;其租下的店铺能容纳10排以上的货架&＃xff0c;上面也堆满了各种大件小件&＃xff0c;但是扣除掉房租、水电等费用后&＃xff0c;她每月仅能获得2000元-3000元的收入。 

在利润较少的情况下&＃xff0c;网点却被要求提供更多服务&＃xff0c;她提到&＃xff0c;菜鸟驿站在消费者端开通了一键上门的服务&＃xff0c;可以要求网点送货上门&＃xff0c;但是她每天守在网点&＃xff0c;工作十几个小时&＃xff0c;几乎没有休息&＃xff0c;中途也不能离开网点&＃xff0c;这一服务引来了不少投诉。 

收入捉襟见肘&＃xff0c;生意逐渐难做&＃xff0c;让她正在考虑关闭这家快递网点。

网点和快递员难赚钱&＃xff0c;消费者的服务体验也日渐下滑。 

2021年中消协发布的“618”消费维权舆情分析报告显示&＃xff0c;监测期内&＃xff0c;共收集快递、外卖配送类负面信息63043条&＃xff0c;其中消费者投诉的主要问题包括&＃xff1a;快递不送货上门、乡村取件加收快递费等。 

大部分快递员都不愿送货上门。消费者彭晓桐提到&＃xff0c;自从搬家后&＃xff0c;添置了很多物品&＃xff0c;才知道快递的“坑”。她所在小区的快递网点很远&＃xff0c;走路过去大约10分钟&＃xff0c;但很多大件快递员都不愿意送&＃xff0c;她还要跑到网点&＃xff0c;自己搬回家。 

由于快递网点会发送取件码&＃xff0c;导致很多快递员不打电话通知消费者&＃xff0c;直接将快递送到网点&＃xff0c;这也会导致消费者与快递员之间产生矛盾。令彭晓桐更意外的是&＃xff0c;之前她约了申通寄件&＃xff0c;早上下单&＃xff0c;晚上快递员才联系她&＃xff0c;并且要求她将要寄的物品自己放到网点。 

快递网点的存在方便了快递员&＃xff0c;却导致了消费者体验的直线下滑。 

另外&＃xff0c;快递柜的涨价更激化了其中矛盾。去年5月&＃xff0c;丰巢宣布将对存放时间超过12小时的快递进行收费&＃xff0c;超时后&＃xff0c;每12小时收取0.5元&＃xff0c;3元封顶。此后引发舆论争议&＃xff0c;部分城市小区居民开始联合抵制“超时收费”。 

▲丰巢快递柜&＃xff0c;图源丰巢官方微博 

在消费者看来&＃xff0c;要求送货上门并不过分。2018年5月1日起施行的《快递暂行条例》中明确规定&＃xff0c;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应当将快件投递到约定的收件地址、收件人或者收件人指定的代收人&＃xff0c;并告知收件人或者代收人当面验收。 

送货上门的印象&＃xff0c;也不仅来自明文规定&＃xff0c;不少快递公司也曾在过去的宣传中将送货上门作为重点。 

但对于快递员而言&＃xff0c;苦衷与难处也显而易见。张帆提到&＃xff0c;将快递送到快递网点或者快递柜&＃xff0c;肯定是想节省时间送更多件&＃xff0c;“每天就只有那么多时间&＃xff0c;送货上门耽误的时间都可以多送几十件。” 

在送货体验下滑之时&＃xff0c;更让消费者担心的是&＃xff0c;涨价会让快递公司将成本转嫁给消费者&＃xff0c;届时消费者需要为一份不满意的服务&＃xff0c;支付更多的价格。 

当快递行业陷入激烈竞争&＃xff0c;各家都开始以价换量追求市场份额&＃xff0c;这也降低了快递员、末端加盟网点的收入&＃xff0c;影响了消费者的收件、寄件体验&＃xff0c;整个行业健康与有序的发展已经被打破。

03

无底线价格战&＃xff0c;快递巨头伤及自身 

为了在资本市场讲出好故事&＃xff0c;快递巨头们在过去数年争相降价、抢占市场&＃xff0c;最终不断走低的价格和利润&＃xff0c;也反噬到它们自身。 

2016年&＃xff0c;快递巨头纷纷走向上市&＃xff0c;形成了“四通一达”以及顺丰为首的格局&＃xff0c;但直到如今&＃xff0c;这一市场仍旧处于激烈的竞争中&＃xff0c;巨头们不敢松懈。 

行业内多次爆发价格战。其中引人瞩目的事件包括&＃xff1a;2019年3月&＃xff0c;中通率先把义乌快递单价从4.2元降到1.2元&＃xff0c;之后其他快递公司纷纷跟进&＃xff1b;2020年&＃xff0c;极兔的入局&＃xff0c;低价的打法&＃xff0c;也加剧了行业竞争。2021年4月9日&＃xff0c;义乌邮政管理局曾对极兔发布警示函&＃xff0c;告诫其“不得用远低于成本的价格进行倾销”。 

价格战伤害的不仅仅是外卖员与网点&＃xff0c;根据各上市快递公司财报&＃xff0c;2020年“通达系”单票毛利已普降至不到0.5元。 

比申通为例&＃xff0c;2017年-2020年&＃xff0c;申通快递单票收入&＃xff08;每一单快递的价格&＃xff09;分别为3.25元、3.33元、3.14元&＃xff0c;单票成本分别为2.65元、2.79元、2.8元&＃xff0c;单票毛利呈现走低态势。2020年&＃xff0c;申通单票毛利骤降至0.106元&＃xff0c;到了2021年上半年&＃xff0c;这一数字又降至0.04元。 

各家的利润也有了明显的下滑。在2021年上半年&＃xff0c;申通净利润同比下降306.99%&＃xff1b;圆通与中通的净利润在二季度分别同比下滑33.5%和12.5%&＃xff1b;百世则处于亏损中&＃xff0c;在二季度净亏损4.6亿元。 

价格战打响&＃xff0c;没有快递公司敢不应战。就连一直面向高端市场、不参与低价竞争的顺丰&＃xff0c;也免不了加入战局。 

2018年9月&＃xff0c;顺丰的单票收入为24.55元。今年上半年&＃xff0c;顺丰单票收入已调至15.96元。与此同时&＃xff0c;在其2021年收入快速增长的情况下&＃xff0c;亏损高达5.08亿。未能扭转颓势的财报&＃xff0c;让顺丰受到诸多质疑。 

快递巨头们降价&＃xff0c;却没能增效&＃xff0c;这可能导致它们在未来陷入持续亏损的状态。与此同时&＃xff0c;对快递员、网点的“剥削”&＃xff0c;消费者积攒的不满&＃xff0c;也可能让它们逐渐失去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毫无底线的降低成本&＃xff0c;不可能成为常态&＃xff0c;此前各家便已开始控制单票收入的下滑。海通证券曾在研报中指出&＃xff0c;2021年1月-5月&＃xff0c;行业单票收入依然在走低&＃xff0c;但下滑幅度却在逐渐收窄。这也被认为是价格战退潮信号初现。 

此次上调派费&＃xff0c;也利于行业的价格改善。快递巨头也渴望跳出恶性竞争&＃xff0c;扭转行业的发展方向&＃xff0c;以图自保。 

压力之下&＃xff0c;快递巨头也在寻求其他的增效方式。在此前的股东大会上&＃xff0c;顺丰创始人王卫曾强调“数据科技服务公司”的定位&＃xff0c;通过技术来改善平台的运营成本&＃xff1b;三通一达则在通过供应链系统增强各环节效率的基础上&＃xff0c;尝试直播电商&＃xff0c;或与生鲜电商平台合作&＃xff0c;拓宽市场。 

快递公司在努力求变&＃xff0c;行业的竞争环境却不可能一朝改变。但涨价0.1元的变化&＃xff0c;更像是一个信号&＃xff0c;在监管的介入下&＃xff0c;恶性价格战的现象或将有所减少&＃xff0c;快递行业各环节的艰难状况也将发生改变。  

&＃xff08;应受访人要求&＃xff0c;文中张帆、陈祥、杨蕾、彭晓桐为化名。&＃xff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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