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当暴雨与痛风不期而至

从奶奶家出来&＃xff0c;外面的积水已经漫过了脚脖。窨井盖被水顶起来&＃xff0c;呼呼的冒着看似透明却异味强烈的雨水。雨很快就把裤子打湿&＃xff0c;和父母不想乘公交&＃xff0c;便从奶奶家步行回家。旁边的花坛上深陷了一个巨大的洞&＃xff0c;走投无路的雨水蜂拥而至&＃xff0c;很难想到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面&＃xff0c;这种塌陷将会遍布在郑州的许多地方。

雨继续变大&＃xff0c;路过一个 Mall&＃xff0c;看到地下广场抬出了抽水机不停地向外抽水&＃xff0c;但总有一种杯水车薪的无力感。在十几个小时以后&＃xff0c;许多地下道也会面临这种无力感。十字路口的斑马线&＃xff0c;已经变成了湍急的溪流&＃xff0c;汽车从路口驶过溅起一人多高的水花&＃xff0c;但再过几个小时就不再敢有车辆如此勇猛涉水。

刚开始下雨&＃xff0c;树木都很精神

家门口的小街已经看不到路面&＃xff0c;随着车流涌动&＃xff0c;不断有水波冲刷着旁边的人行道。三个骑着摩托车的少年&＃xff0c;站在轰鸣的机车上&＃xff0c;似乎在享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大雨&＃xff0c;他们的越野车从身边呼啸而过&＃xff0c;全然不顾积水溅的满脸都是&＃xff0c;没有人知道&＃xff0c;接下来的几小时内&＃xff0c;将会有近百个西湖的雨水&＃xff0c;被浇在这个常年干旱的城市上&＃xff0c;很少有人能再笑着在这样的雨水中嬉戏。

三点到家&＃xff0c;老友群里面的聚会决定取消&＃xff0c;堵在路上的兄弟&＃xff0c;实况直播旁边的墙面倒塌。家族群里面画面不断&＃xff0c;奶奶家门口常年的水洼&＃xff0c;已经让许多公交车搁浅在水中。房间内有一种让人窒息的轰鸣声&＃xff0c;是暴雨打在阳台顶棚的声音&＃xff0c;屋内开始漏雨&＃xff0c;习以为常的拿过脸盆接水&＃xff0c;却发现对面的树已经被打的抬不起头。

九十年代&＃xff0c;就已经习惯了这种配置

今晚不回家了&＃xff0c;两个老朋友都分别决定住在公司和店里&＃xff0c;但还是有些人希望回家&＃xff0c;他们有的咒骂为何不让上地铁&＃xff0c;有的咒骂为何隧道堵车&＃xff0c;而此时的暴雨依然呼啸&＃xff0c;有些人却再也没能到家。

停水停电&＃xff0c;网络也断掉。和父亲在阳台上看着大雨&＃xff0c;似乎在小时候少不经事的时候&＃xff0c;父亲这么对我谈过一些什么&＃xff0c;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这是一次极其奢侈的对谈&＃xff0c;在这样一个环境中&＃xff0c;和一个赐予我生命的人&＃xff0c;探讨生命的意义。

一个人沉思的时候&＃xff0c;突然理解了&＃xff0c;回到老家&＃xff0c;就像是回到自己起源的地方。这些环境塑造了自己的元初。比如家里的一些习惯&＃xff0c;会有许多「凑合」的行为&＃xff0c;比如一个临时的管道&＃xff0c;一个临时的补丁。其实很像完成了一个事情的草稿&＃xff0c;但无法最终完成一个完整的作品交付&＃xff0c;到处都是半成品&＃xff0c;也能用&＃xff0c;但是无法给更多人用。

其实草稿到完成品&＃xff0c;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而剩下的要么是麻烦的&＃xff0c;要么是无聊的。如果要做成一些事&＃xff0c;就必须克服掉这些问题。

右边的红色房顶小楼&＃xff0c;是当年苏联援建的

雨小了些&＃xff0c;和父与母上楼&＃xff0c;用无人机拍摄了几张照片&＃xff0c;那是想了很久的角度。因为 97 年后&＃xff0c;便一直好奇这个角度是什么样的。

很快来电&＃xff0c;只是没水&＃xff0c;似乎一切又平静了下来。和父亲一起看贝佐斯的蓝色起源载人航天直播&＃xff0c;他总是给我讲小时候抱着我看挑战者号爆炸的事情&＃xff0c;但是时年三岁的我应该根本不记得。

via 即刻&＃64;抬抬高

但那一夜很魔幻&＃xff0c;有百年一遇的暴雨&＃xff0c;可能要决堤的水库&＃xff0c;被困在地铁里的人&＃xff0c;有人类在卡门线的惊险一跃&＃xff0c;有剁肉馅的声音&＃xff0c;在这个已经没有了工厂的家属院的老楼中&＃xff0c;在脑海中&＃xff0c;他们很近&＃xff0c;又很远。

这一夜痛风来临&＃xff0c;拇指红肿的像个猪蹄&＃xff0c;如果非要形容下&＃xff0c;那边是一脚踢到墙面上&＃xff0c;然后不停歇的扭动。每一口呼吸都是痛的&＃xff0c;这样写出来的时候&＃xff0c;并不觉得矫情。

尝试过移注意力&＃xff0c;但疼痛很快会把你拉回来&＃xff1b;尝试过睡觉&＃xff0c;疼痛会让你辗转&＃xff1b;尝试过用意志力对抗&＃xff0c;但除了一身冷汗似乎也无果。不得已从床上坐起&＃xff0c;开始接纳这个事实&＃xff0c;仔细分辨其中的痛楚&＃xff0c;是脉搏跳动时的酸胀&＃xff0c;灼烧着皮肤。渐渐地开始有了好奇心&＃xff0c;究竟在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感受&＃xff0c;到底疼痛中夹杂着多少种感觉&＃xff0c;意外的&＃xff0c;痛楚居然减轻了不少。

楼道里新修的暖气管&＃xff0c;崭新的钢管和风化的墙面对比如此强烈

那一刻突然很感谢这具躯体&＃xff0c;虽然硬件限制蛮多&＃xff0c;中年以后各种器官退化&＃xff0c;但正是这具不完美的躯体&＃xff0c;才能让自己意识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妙。之前使用的粗糙&＃xff0c;是该好好的维护起来了。那一刻仿佛自己是一个旁观者&＃xff0c;在特意的体验这段痛苦&＃xff0c;一旦来了好奇心&＃xff0c;反而就没有那么痛苦难耐了。

依旧没水&＃xff0c;趁着雨大&＃xff0c;和父亲下楼拿脸盆接水冲马桶&＃xff0c;因为脚痛无法拎重物&＃xff0c;看着父亲把盆放在对面小楼的排水槽下&＃xff0c;想起了08 年无锡蓝藻爆发的时候&＃xff0c;大学城中一样的情境。一方面因为病情需要多喝水&＃xff0c;另一方面家里没有储备很多水且上厕所不方便&＃xff0c;开始感受到一些暴雨带来的窘迫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xff0c;但那一夜肯定很多人都没睡着。小时候野炊的常庄水库告急&＃xff0c;不知道疏散了多少人&＃xff0c;而曾经很遥远的距离&＃xff0c;在地图上看也近在咫尺。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xff0c;像极了疫情期间的那种状态&＃xff0c;到处都在嘶吼&＃xff0c;也到处有人奋战。

寂静无声&＃xff0c;但又发生着多少故事

翌日清晨雨量略小&＃xff0c;租了有水的民宿&＃xff0c;叫上父母&＃xff0c;还有发小&＃xff0c;轮着洗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xff0c;才发现之前觉得「无聊」的生活居然那么难得。

这世界本就不存在什么确定性&＃xff0c;把一切事情的尺度拉长&＃xff0c;都充满了随机与波澜。如果你现在过的平静我的朋友&＃xff0c;请享受当下&＃xff0c;这是宇宙赐予你的一段宝贵时光。我有幸还能在奔往「烟花」的高铁上写下这些伴随疼痛的文字&＃xff0c;感谢生命带来的体验。

如果你还能和身边的人拥抱&＃xff0c;那就去拥抱

如果还能和身边的兄弟喝酒&＃xff0c;那就去喝酒

如果还能站起来看看窗外的云彩&＃xff0c;那就看看云彩

如果你还能跑&＃xff0c;还能跳&＃xff0c;那就蹦一下

他们不是永远的应该在你生命里出现的

下一刻&＃xff0c;可能就被宇宙收回去

因为时代的一粒尘埃&＃xff0c;或者大自然的一次随机波动&＃xff0c;落在一个人头上&＃xff0c;就是难以承受之重。 

今日生死无常&＃xff0c;愿所有桥梁都坚固&＃xff0c;隧道都光明。

断章 · 关于雪的记忆碎片